不羁的少年

今日周一，起早了，太早出门上班有点儿奇怪，只好接着看昨晚没看完的书。

是我挺喜欢的一位作者，写的一本相当难读的小说。他的故事太过于意识流了，淌着淌着就容易迷失方向。

书里面讲到一位飙车少年。

那一段讲述是让人揪着心的。那种十六岁就在女孩眼里成为“硬汉”的少年，那种随便打个赌都必须要押上生命的少年，那种随时随地都在绚烂开放，让人担心他会像烟花一样瞬间消散的少年，果然，瞬间消散了。机车少年不需要成熟与长大，他就永远活在了女孩们的心里，成为不死鸟。

只有少年才能如此的不计后果吧？想起陈丹青为王希孟击节赞叹的十八岁，他说那是最聪明也最真挚的年龄。他一遍遍看着《千里江山图》，想象着那个心中有着千山万壑的少年，一头扑在画上的少年，那个不管最后能画成什么样，不管到底能不能画完，只一意地画，画自己眼里心里的山水草木的少年，他一定无比羡慕。

艺术少年王希孟的十八岁与机车少年还是不一样的。虽然一样的决绝，但他一头扎进的是笔墨，是艺术，会让我们这些中年人宽慰很多。我们称赞他的执着，勇猛，称赞他全心全意的认真、勤勤恳恳的真挚，不会觉得他冲动，孟浪。

但是又有什么不同呢？在少年们自己的心里，面对的事物一样的重要。十八岁的王希孟活得光华灿烂，十六岁的机车少年活得恣肆张扬，他们一样偏执，一样勇敢，一样活得奢侈，死得从容。

陈丹青说，十八岁是无所谓的。无所谓生，也无所谓死。

中年人因为什么都在意，便会羡慕这样的无所谓。老夫聊发少年狂，是一种向往与靠近，但是太难了，太难了，常常无论怎么学，都只有形，没有意了。

我有个学生，大学毕业了来我们工作室玩，说到想要一辆摩托车时眼睛里闪闪发光。我想，他的心里大概也住着个长不大的少年吧？我听说过很多与摩托有关的意外，很担心，并不支持他购买摩托。而我的女儿对此事的评价是，如果我是他的姐姐，非狠狠骂他不可。这是个非常让人放心的，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姑娘，她长大了，活得理智又真实。不，我不是遗憾，我觉得很好，但我也欣赏别样的少年，我多么容易被年轻的冲动所打动。

我好矛盾啊，是因为我没有年轻了吧，我离年轻真的太远了。

所以，常常会遇到各种少年，不知天高地厚，分不清孰轻孰重，我愿意看着他们微笑，最多就是心里轻轻摇头。指责与劝诫是没有用的，他们必须经历，那就让他们经历吧。我想，他们也在对我们摇头，为了我们的随和，还有懦弱。

某个夜晚，我在街头遇上从前的学生，那个曾经的“问题少年”，看到他居然怀抱婴儿，一脸慈爱的样子时，我是真心为他高兴，但，还有一缕小小的复杂的叹息，在心头掠过。

需要安慰的妈妈

周六傍晚时分，有位学生母亲给我发微信，问孩子的素描课是不是要结束了，是不是该续费了。

这个男孩是我们工作室的学员，高二了，在跟橘子学画。我问了一下，说还有三节课。橘子说不着急续费，等上完再说，主要还是看孩子想不想继续。

这位妈妈说，虽然大儿上了高中，但成绩普通，可能还得走艺考这条路，还是学着吧。现在卡里正好有钱，过两天万一没了怎么办，还是现在赶紧先付了吧。说完就把钱打过来了。

男孩有兄弟两个，弟弟读三年级，也在工作室练字。哥哥腼腆内向，弟弟嘴甜勤快，都很招人喜欢。

从口音上知道，他们不是本地人。最开始的时候觉得他们的家庭经济状况挺好的，爸爸应该挣得挺多，妈妈全职带孩子。大概是哥哥初二的时候，家里发生了大的变故，父亲出轨了，于是从争吵到离婚，终于妈妈一个人带了俩孩子过。（抖音会推荐可能认识的人，妈妈在那里面抱怨，偶然间被我刷到了。）

妈妈很努力，前段时间尝试创业，开小店做小吃，我还点过两次，她总是给我把料加得足足的。但时间不长，因为太忙管不上孩子，权衡之下，店无奈地关掉了，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。

弟弟还小，不懂离婚是怎么回事，只说爸爸难得回来，自己玩得欢天喜地。哥哥肯定是知道的，初三时他已变得有些不好沟通。但是妈妈开店的时候，弟弟说爸爸也一直在帮忙，我听了挺替他们高兴的，觉得那个糊涂父亲终于迷途知返了。

但是店关了，爸爸又很少出现了，妈妈常常发生经济困难。所以孩子们继续在这边学着，我们也不催费用，妈妈很要强，即使晚一点，也都能及时补上。

打完钱，我又和这位妈妈聊了几句。

妈妈很自责，说：可能是自己自私吧，在大儿中考时，最需要温暖与支持的时候，我没有忍下去，选择了离婚，这是他恨我一辈子的理由吧。

我说：不要心怀内疚，人生短短一辈子，也要对自己好一点。孩子会长大，会体谅妈妈的不容易，他们也会希望你幸福的。

妈妈说：他现在在叛逆期，学习越来越不上心，还特别的犟。气头上跟我说，如果有得选，他希望不要出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。

我说：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有时候说话会不过脑子，耐心等待他的长大吧，长大了他就懂了。

安慰很无力，但都出自真心。

我多么理解她。做母亲的，太容易自责了。无数母亲把养育孩子的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，又要照料孩子与家务，又要出门挣钱，略有差池，不尽人意，都不用别人来责怪，自己先难过得要死。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多，不够好，亏欠孩子太多，有失母职。

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，那个从来没有接送过一次孩子的父亲，他也许过得很安心，略有了些钱，就随便起了二心。女人啊，千万不要把能量都消耗在自责与懊悔中，我们只要努力过，付出了，就该好好安抚自己的内心，学会接纳自己，接纳自己是个不完美的母亲，学会爱自己，像爱一个独立的人一样爱自己。

希望我的安慰有一点用。